1992年,因编制深圳雕塑总体设计,孙振华借调来到深圳,并被这座满是理想与机会的城市深深吸引。在深多年,孙振华一直积极推动城市雕塑向公共艺术转型。从深圳雕塑这一小切口,他讲述了城市里那些雕塑的创作故事和它背后蕴含着的城市精神演变。
孙振华:我92年来深,那是南方讲话以后,深圳完全掀起了建设的热潮,吸引了很多人。当时的我在中国美院(原浙江美院)评了副教授,5年就差不多可以当教授。但我觉得需要找个更有意思的事情。
正好深圳在做一个《城市雕塑总体设计》,有位老师推荐我来帮深圳雕塑的规划出谋划策。正是这三个月的借调工作吸引了我,给予了我与过去生活轨道完全不一样的全新经验。
孙振华:我记得别人第一次带我到免税店。我看到那些深圳人想都不想就把那些进口商品往购物车上扔的时候,当时我就傻了。当时在杭州买进口商品还要外汇券,需要海外关系,距离一般老百姓很远。但在深圳,这就是生活。很多时候,大家回顾历史时觉得物质生活很难以启齿,但这让我觉得深圳特别有意思。
南都:刚刚您提到您来深是做了《城市雕塑总体规范》。大家都知道深圳在城市规划上走在全国的前列,这个《城市雕塑总体设计》在全国其他城市是个什么水平?
孙振华:雕塑与深圳这座城市真是有特别密切的关系,从雕塑来看深圳的城市文化,是一个特别好的角度。城市雕塑这个概念,正式出台是在1992年国家文化部发文要成立城市雕塑指导组。但在81年,深圳就使用了城市雕塑这个概念,还成立了城市雕塑办公室,这在全国应该是最早的。特区是80年才正式建,我们在81年就开始要做一个城市雕塑的总体设计。这是深圳特区的第一批建设者、开拓者们的眼光和视野是国际化的,很是难得。可以说,雕塑见证了深圳城市的发展。
南都:提到深圳的第一批建设者,也提到深圳雕塑,这两者之间,有个共同的交集就是“开荒牛”,能帮我们回溯下当年的故事么?
孙振华:在深圳特区成立之前,负责筹办经济特区的市委吴南生就邀请著名雕塑家潘鹤来深,考虑做什么样的雕塑好。当时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比如说深圳叫“鹏城”,是否做一个大鹏?后来,时任深圳市委书记的梁湘又找到潘鹤谈大鹏的创作,当时已经确认要安置在市委大院里。当时有很多讨论,大鹏是飞的,放在大院里,不就是被困了么?又有想法要做一朵荷花,叫“出淤泥而不染”,但细想又不妥?谁是淤泥?
后来,两人在闲聊中,屋外就是机器轰鸣,百废待兴的建设高潮,发现这一代人有相似点,就是像老黄牛一样,需要开荒建设,需要负重前行,拔掉穷根,开创新的城市。有趣的一点是,当《开荒牛》的制作预算出来后,市财政局一名领导感到很惊讶,她说,买头耕牛都不用那么多钱,假牛还要那么多钱。《开荒牛》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孺子牛》, 这些年孺子牛叫得比较少了。这里有很多信息告诉我们,当时深圳恰好是农耕文化向工业文明的转型。在这样一个时间段大家会自然想到牛这个形象。
今天深圳再创作的雕塑,很可能不再会想到牛马,肯定又有另外的语言。从对雕塑的态度也可以看出来,现在雕塑艺术品比现实的物品要贵,大家就会司空见惯了,当时却还真是一个问题。从雕塑的名字来看,开荒牛指向更广泛,我们每一个来深者都是广义上的开荒牛。雕塑作品名字的选择往往有时候甚至不是这个作者能决定的,它是公众在流传的过程中的自然选择。
南都:如果说,开荒牛代表了第一代深圳人的城市精神,那么,接下来深圳的雕塑创作又有咋样的特点呢?
孙振华:到了94年的时候,深圳又出现一头牛。这牛就是现在在四海公园的《盖世金牛》。这头牛很有装饰性,不是像开荒牛那样很用力很往前,好像要拉走穷根的那种形象,这牛穿金戴银,祥和自得的形象。当时还引发市民的争议,有人说这牛很俗气,说深圳有一点小富即安的感觉,开始反思深圳城市的发展。这种讨论本身也是对深圳精神的回望:我们到了94年的时候,日子不像早期那么艰苦了,深圳还要不要还保持开拓的精神?
接下来,大概在98年的时候,深圳又还出现了一个牛的作品,就在四川大厦跟上步路交汇处。那是两头大牛和一头小牛,就像牛的家庭一样。它又说明深圳人的过客感开始变化,慢慢开始对这座城市有了身份的认同。这是深圳完成精神蜕变的一个很重要的一个节点。我们从很具象写实的《开荒牛》到装饰画式的《盖世金牛》再到抽象语言的《家园》,这三个牛的作品从艺术语言造型方式的变化,也能够准确的看出深圳一步一步地走向更成熟的现代城市。
南都:1999年有一个特别大的轰动全国的雕塑事件,就是您主导的《深圳人的一天》用来献礼特区20周年,当年它之所以那么轰动究竟是因为什么?
孙振华:深圳一直都在寻找自己的城市性格。2000年左右,深圳的平民化城市性格基本达成共识。彼时,深圳规划国土局想做一系列大概14个街心的小公园。我们就跟加拿大留学回来的博士杨建觉一起规划做一个以雕塑为主的小单元。最终,我们决定改变过去做雕塑总要找一个英雄、找个黄道吉日的做法,我们反宏大叙事,反高大上,来了个很彻底的平民化,让生活自己说线个人做成铜像放在街头,这寻找平民本身的过程就有点行为艺术。很多人首先很惊讶,但大多数人都蛮愉快地接受。这一点也是深圳很开放的表现。
我们用最写实的方式,甚至把雕塑家自己的创作都剔除,用最直接的方式在真人身上翻模。这个作品被认为是在中国城市雕塑历史上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公共艺术。公共艺术和雕塑跟城市雕塑不能是画等号的,公共艺术的特点要求公共性。 它不仅有公众参与,跨界的创作团队里有媒体记者、有规划师、建筑师,还有美容院做面膜的人……大家都是参与者。
孙振华:除了《深圳人的一天》这个中国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公共艺术作品外,我们还召开了全国第一个公共艺术论坛——《公共艺术在中国》、出了论文集叫《公共艺术在中国》,这本书好多年都是高校公共艺术专业的教材。公共艺术不仅是城市雕塑,海报框、电线杆、垃圾桶、水体、园林、城市家具等等。正如现在很多城市开始做灯光秀,这也是科技对于公共艺术的一种改变。在深圳,是我们做公共艺术的机遇,是能够做一些具有引领性的、走在时代前列的、改变思维方法的作品的。
城市雕塑这个概念,正式出台是在1992年国家文化部发文要成立城市雕塑指导组。但在81年,深圳就使用了城市雕塑这个概念,还成立了城市雕塑办公室,这在全国应该是最早的。
我们把街头碰到的18个人做成铜像放在街头,这寻找平民本身的过程就有点行为艺术。很多人首先很惊讶,但大多数人都蛮愉快地接受。这一点也是深圳很开放的表现。
城市雕塑这个概念,正式出台是在1992年国家文化部发文要成立城市雕塑指导组。但在81年,深圳就使用了城市雕塑这个概念,还成立了城市雕塑办公室,这在全国应该是最早的。
我们把街头碰到的18个人做成铜像放在街头,这寻找平民本身的过程就有点行为艺术。很多人首先很惊讶,但大多数人都蛮愉快地接受。这一点也是深圳很开放的表现。